莆田很“莆田”?
理解莆田与“莆田系”,也许需要了解莆田的两次重大劫难。“倭寇之患”和“截界迁民”
①倭寇之患
明嘉靖年间,大量日本商人、武士、浪人联合部分中国人,在莆田沿海登陆,烧杀抢掠。他们被统称为——倭寇。倭寇。 倭寇的进犯,源于海上丝绸之路的衰落。明廷在沿海地区大力推行海禁政策。禁海,让原本依靠对外贸易的沿海商人失去了财富来源。为了秘密走私,部分中国人加入了倭寇的行列。史书上,倭寇是远渡重洋的日本人,但嘉靖年间的倭寇头目,实则多为中国人,其中有不少徽商。
1544年,朝廷派朱纨抗倭。朱纨三次打败倭寇,并严惩与倭寇勾结的商人与地方士绅。但朱纨的严厉抗倭,触犯了通倭的富豪地主利益。他们指使在朝官僚弹劾朱纨肆意擅杀,诬良为盗。迫于各方压力,抗倭名将朱纨自杀。此后,在闽官员,不敢抗倭。倭寇日益猖獗。此后近20年间,倭寇侵犯莆田达15次,莆田几乎年年受难。
1562年,嘉靖皇帝耗费巨资,重修了故宫的三大殿。同年,倭寇再次在莆田登陆,这一次,他们长驱直入,攻下了莆田全城,据城三个月。莆田,成了倭患以来全国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被攻陷的府城。莆田陷落,全国仅有,朝野震惊。城中无论官民都遭到血腥屠杀,“全城焚毁殆尽”,死伤不计其数,罹难的进士就有17人、举人53人、痒生356人。据莆田史料记载,许多妇女被奸淫后,洞胸断颈,遭割乳或割头,钉死或生焚,惨不忍睹。根据不完全统计,当时有3万余人死于这场灾难之中,其伤亡人数比旅顺大屠杀还多。
1582年的除夕之夜,倭寇进犯,有些莆田人为了躲过一劫,逃到山上避难。等风平浪静之时,已是大年初二,百姓各回家中,家里惨不忍睹,只能在大年初四补过年。莆田,成了全国唯一一个过两次年的城市。来年,戚继光赶到莆田,兵分三路进逼剿倭,大败倭寇,救莆田城于水火之中。莆田元气大伤。
至今,莆田有多处戚公祠纪念戚公。经此一难,莆田曾经繁茂的经济跌入谷底,教育文化更是一蹶不振。直到两百多年后借助近代教育,才得以逐渐恢复。以登进士第为例,明代洪武至嘉靖年间,莆田共登进士第413人,倭患后至明末,仅登125人,莆田宋代与明中前期那种科举辉煌,一去不复返。莆田人口也大幅锐减,许多村庄甚至没有了男丁。莆田的“两顾习俗”正是源于倭患。兄弟惨死,莆田女子所生的孩子,也需继承女方家族姓氏。唯有如此,单薄的血脉才能继承下去。
②截界迁民
如果说第一次明朝“倭患”劫难,切的是莆田的文脉,第二次清朝“迁界”劫难,伤的则是莆田的地脉。
1661年,满族人已入关十七年,天下基本太平。唯有东南沿海的郑成功,高举“南明”大旗,固守福建。郑成功的父亲已归降满清,但郑成功誓死不从。三面环山,一面临海,易守难攻的福建,为“反清复明”的势力,保留了一丝火种。但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清廷加紧对南明的夹击,郑成功节节退守。带着南明军队,驶过台湾海峡,赶走荷兰人,攻下了台湾。郑成功成功收复了台湾,保留了南明生力军。而台湾海峡对面的福建莆田,则被迫陷入了一场“逃亡”。 清初,莆田人抗清意志坚决,屡屡配合郑成功抵抗清军。郑成功东渡台湾,莆田成了弃子。位于台湾西北方向,海岸线曲折,遍布小岛。清廷因为莆田人坚决抗清,十分震怒。为杜绝莆田沿海人对郑军的接济,清廷下令在莆田离海三十多里处划定界线,砌起界墙,强迫界墙外民众迁入界内,在莆田制造了灭绝人烟的“无人区”。 >从此莆田有了界内、界外之分。被迁弃的沿海之滨称为“界外”,被迫内迁的民众称为“界外人”。迁界后,界外百姓生活无着落,有人越界捕猎耕种,结果立被斩首。界外千亩良田被弃,界外人背井离乡,曾经森林茂密,文化繁荣,人口占莆田一半的莆田界外,就此沉寂。这就是清初的“截界迁民”之役。
莆田本就人多地少,本还需消化数十万迁移的“界外人”谈何容易。严厉的政策数以十万计的莆田界外沿海居民过着居无定所的生活,以致人口大量死亡。莆田县人口从明万历四十年(公元1612年)的148756人,锐减至清康熙三十年(公元1691年)的61361人,人口锐减一半以上。史书记载,莆田遍地“哀鸿遍野。”
界外逆袭
莆田靠海。历史上,莆田常“吃”海的苦。
所有的礼物,魔鬼都暗中标好了价格。而所有的劫难,也会偶然在黎明前种下逆袭的种子。
上世纪六十年代,一个来自莆田埭头的18岁渔民,在夜色里,乘着小船,从新加坡港口驶向波涛汹涌的深海,在黎明来临前的黑夜里,他总会提着黑色的石油,返回岸上。12岁他跟着父亲,从莆田海边来到新加坡。因为家贫,他辍学卖鱼,因为敢闯,在海上当起了“油贩子”。他就是后来被莆田油商称为教父的“林恩强”。2013年石油报告中指出:全国共有加油站96313座,其中中石油、中石化、中海油加油站共计46037座,占47.8%民营加油站49103座,占50.98%;这近五万座民营加油站有近4万座控制在莆田石油系手中在林恩强的传帮带下,一个不为人知的石油帝国已经形成——莆田籍石油商人经营的加油站,占据着全国民营加油站一半以上的份额。
1979年,一位15岁的莆田东庄少年,父亲因无钱治病去世。少年悲痛欲绝,发誓不再当穷人。他跟着亲戚离开海边,四处刷电线杆,“扣药膏”。“一出来就拼命干,不是小干,是大干。”他是第一个在电视台做广告、第一个承包公立医院科室、第一个创办民营三甲医院的人。90年代,他已成为千万富豪。93年,他拿着3万多的大哥大,开着凌志行驶在长安街上,感到非常“派头”。他就是“莆田系”医疗“詹、林、陈、黄”四大家族帮主——詹国团。如今,以詹国团为首的“莆田系”医疗控制着全国半数以上的民营医院。最令詹国团感到自豪的,不是他的百亿身家,而是他带动家族、乡邻,实现了“共同富裕”。
詹国团曾说中国民营医院的老板,我不是钱最多的,但我敢讲我带的老板有钱的人最多。起初跟我出来一起做的嘛,做着做着有钱了,也自己做了。我手下的亿万富豪、千万富豪、百万富豪太多了,这是我最自豪的地方,不但我自己做好了,还带动身边的部下,大家都做好了。
差不多与詹国团同时,一个来自东峤汀塘的16岁少年,离开了靠海的莆田老家“我出生在莆田最穷镇最穷村最穷的家里,甚至买不起书包。”少年跟着同乡来到江西,从建筑学徒开始当起,仅用一年就成了工地负责人。他建桥时发现钢筋质量不过关,决定炸桥,损失上百万元。他重质量,讲信用,政府付不起尾款的工程他也坚持做下来,后来,政府用地皮抵掉当初欠的工程价,他筑路建房凭借房地产迅速崛起。他就是莆田首富正荣集团董事局主席欧宗荣,2018年,他以330亿元身家称为胡润中国百富榜排行第73名的富豪。与此同时,欧宗荣的哥哥欧宗金、弟弟欧宗仁均身家百亿。在福建他们被称为“欧氏三兄弟”。
莆田的内向认同文化
莆田话,是莆田商人的接头暗语,外地人来莆,听莆田话“如听天书”。对于莆田商人们而言,莆田话为它们构筑了一个天然的方言区堡垒,在这个堡垒内商业信息可以不被破译地交流。莆田人到哪里,莆仙“方言区”就被带到哪里。每天下班后,莆田籍员工会专门召集起来开会,即使一个做财务的文员,都可以和老板秘密商议事情。我们外地的雇员即使职级再高,也不会列席这种会。他们之间说话,都用莆田方言,比温州话和闽南语还难懂。一开始,他们这种小会还避嫌,到后来半公开,其他人也慢慢习惯了。60年代生人的莆田人,做生意,最信任同乡、亲戚。语言、文化、地理的相对隔绝,使莆商产生了以同乡为半径的商业朋友圈。“闽”字,门里一条“虫”莆田界外人相信,只有背井离乡走向全国,抱团在一起,才能称为“龙”的传统,只要有一个人发财,就会带动其他人一起致富。在传、帮、带的过程中,形成了特殊的“同乡师徒”制度。相较于教育接受的是“公共知识”,莆田师徒制中传授的“私人知识”更具有实用性。改革开放后创业的第一批莆田人,师父不仅不收徒弟费用,在徒弟创业时,师父甚至还还会为其提供生产工具与生产资金。同乡对稀缺信息的共享,撬动了稀缺资源的版块。
许多莆田人的”第一桶金“始于同乡。莆田北高人用极短的时间掌握了黄金珠宝的生产环节。而这一切仅始一位北高村民叶仙芳自学成才的打银手艺。很快,黄金打磨在同乡间实现了“裂变式的增长。黄金珠宝的商业信息以令人难以想象的速度在这个这里快速流动。在北高镇孙村,每天都有直达北京、广州、上海、长沙、昆明的大巴,村民们能第一时间收获供求信息。沾亲带故的村民们分享着技术、信息与人才网络,甚至可以赊账。互帮互助中,北高形成了覆盖全国闪闪发光的黄金珠宝链条。
至今莆田北高珠宝系在全国各地有2万多家黄金珠宝销售门店,万多从事黄金珠宝产业人员,年销售额达亿元以上,占全国珠宝销售总额的三分之一。
还有同为苦出身的莆田人快速集聚资本并转型,忠门木材系也是类似路径。比如,改革开放初莆田忠门人提着蒸笼走天下,全国绝大部分的蒸笼市场都被忠门人承包了。积累了财富后他们转战木材生意忠和毛竹、木材打起了交道。而在全国各地找到毛竹和木材的货源后,他们把眼光投向了建筑工地,开始贩卖竹胶板和木头。不过,木材属于国家控制的资源,在各地的砍伐和交易需要指标,莆田人的办法是,花钱找以各种机关、单位的名义,找林业局买指标,从大兴安岭到西伯利亚再从非洲到北美,火车一响,黄金万两。最终区区忠门人挤垮了整个国营木材供应体系,开创了进口木材的大市场。如今,忠门人几乎垄断了中国的木材生意。按莆田当地的统计,常年在外做木材生意的人近20万,经营着8万多家企业。北京的莆商组织做过估算,目前,莆田人已经控制了国内90%的木材贸易,他们的同乡莆田东庄镇医疗系相似,来自莆田忠门镇的木材系。到今天为止,莆田木材帮仍旧在木材行业具有垄断性地位,只有木材生意的地方,就有莆田人!
来过莆田的网友都说莆田是一座你去了就想卖鞋的城市?江苏丹阳的眼镜、江苏南通的床品4件套、深圳华强北的手机、莆田安福的运动鞋、合称中国假货“F4”至今在安福市场淡季还有30万/天快递包裹揽件量,足以可见市场需求。(内心OS:下一篇分析下市场需求哈哈)白天的安福街头空空荡荡大多各自销售接单,夜晚阿冒们骑上电动车在街上显得异常拥挤,车头连着车尾,刹车声连着启动声。凌晨一点了还忙于穿梭在以安福为中心的西山小区与西庚小区道拿货的路上。夜晚的街灯照在背着巨大纸箱的阿冒的身上,他们穿过一幢幢居民楼。灰色的居民楼,隐匿在夜色里。夏天的雨水和烈日,把什么都泡得胀大了——红绿灯、车辆、行人、鞋、欲望……
如今,莆田东庄医疗系、忠门木材钢材系、北高珠宝系、仙游石油系、工艺系、油画系以及鞋革系(莆田鞋)等7系牢牢占据着全国同行业的半壁江山,但他们并没有获得与财富相匹配的尊重。他们最看重的并不是钱,他们渴望知识与权力,但不幸的是他们只有钱。他们与“对莆田没有爱,但又离不开”的“客边”相互融合进了这座极度包容的城市,也许,莆田的改变就将发生在这些人中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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